蔡忠海
翻唐詩宋詞,指尖觸到曹丕“秋風蕭瑟天氣涼,草木搖落露為霜”時,窗縫里的風忽然有了形狀——裹著老槐葉的焦香,掠過大理石窗臺,把紙頁上的秋意,揉進手邊的熱茶里。人們總說秋藏在山野田間,卻不知千年詩詞早把秋的筋骨、秋的心意,釀成了可嚼可品的綿長滋味。順著這些字句走進去,不是讀詩,是與古人并肩站在秋光里,從泛黃紙頁間,拾得照進當下生活的啟示。
讀陶淵明“櫚庭多落葉,慨然知已秋”,昨日小區散步的光景浮在眼前。梧桐葉鋪在石板路,踩上去“沙沙”響,彎腰拾一片,葉脈像母親手背的紋路,清晰里裹著滄桑。古人見落葉知秋,嘆時光易逝;如今我們裹風衣趕地鐵,連落葉飄到肩頭,都難得抬手拂開。其實秋從不是催人防老,是教我們學落葉的“慨然”——該放下時便松枝頭,不糾結曾經的蔥郁,才能在泥土里藏新生機。
品辛棄疾“稻花香里說豐年,聽取蛙聲一片”,鼻尖漫開老家稻田的香氣。那年秋分幫母親收稻,收割機“突突”駛過,谷粒落在蛇皮袋里,沉得勒紅掌心。歇腳坐在田埂,殘余的蛙鳴混著蟬聲飄來,忽然懂了稼軒的歡喜——不只是喜稻穗滿倉,更喜“說豐年”的熱鬧里,藏著人間最踏實的煙火氣。秋的啟示,原是讓我們在宏大里見細微,在細微里接住生活的甜。
念王勃“落霞與孤鶩齊飛,秋水共長天一色”,前日湖邊看日落的遼闊裹住我。仲秋傍晚,湖水泛著粼粼金波,遠處天空被夕陽染成橘紅,水天交界線漸漸融成一片。風掠湖面時,連日來因工作協調的煩躁散了——王勃寫這句時,見的是滕王閣外秋江,藏的卻是“相融”的通透:秋水不與長天爭高,長天不與秋水搶色,才成就不分彼此的壯闊。原來“相融”不是妥協,是給彼此搭起借力的橋。
合上書,月光落在“秋”字上,清輝漫開,像給紙頁鍍了層暖。原來古詩詞里的秋,從不是遙遠的風景,是藏在生活褶皺里的鏡子,照見古人的心事,也照見我們的當下。讀落葉知放下,品豐年懂踏實,賞霜葉明堅韌,念秋水悟相融,這些從字句里拾來的感悟,比任何道理都鮮活。